第6章 最后一夜（1/2）

再次醒来的时候，甄晓发现自己正躺在某处树荫之下。斑驳光影洒落在他的脸颊之上，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之感。扭头望向身侧，张杰正靠在不远处吞云吐雾，神情似乎还颇为闲适。

“你醒了。”张杰拿起一块油纸包裹着的三明治，朝对方丢了过去：“吃点东西吧，你都睡一天多了。”

依靠仅剩下来的手臂撑起身体，甄晓笨拙的取出了食物向自己嘴里塞去。除了沙拉拉的风声虫鸣，这处无人知晓的林地间，逐渐响起了沙哑低沉的呜咽。任由泪水在自己脸颊上肆意流淌，他狼狈的往嘴里用力塞着食物，想要把哭声掩盖下去，力道之大，甚至都把下颚的伤口给撕裂开来。咸腥的铁锈味道流进喉间，引得阵阵咳嗽。

一瓶水突然出现在甄晓手边，看到他迟迟没有接过去，有些无奈的解释起来。

“不用过于自责，我也负有一部分责任。”张杰替他把瓶盖拧开，似乎是觉着这种解释太过草率：“弗莱迪应该是先袭击了李佳，然后趁机把我也给拉入了梦境之中。”

“对方确实被你从梦境中拉了出来。”一屁股坐在了甄晓旁边，张杰看着远处来回巡逻的警车，撇了撇嘴：“我最初醒来时同样见到了它的身影……但很可惜老赵从卧室里跑了出来，他那种精神状态你也知道，被弗莱迪瞬间抓住了破绽，借助梦境重新逃走了。

这不过是误伤而已，就像是擦枪走火……谁都不愿意见到，但总是免不了发生，不要太过于自责……这种结局，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。”

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把这些信息消化完毕，甄晓沉默良久之后，终于还是勉力把这些东西给暂时压下心间：“现在，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？”

“现在呀，我们两个大概已经成为通缉犯了吧。”张杰无所谓的说道。

赵建国与李佳同时死亡的事件发生之后，南希几人终于还是在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崩溃了，尖叫着想要逃离别墅。正忙着抢救队员的张杰分身乏术，只能任由他们。并且因为担心枪声引来警察查看，在草草处理好甄晓的伤势后，连现场都顾不得收拾，连夜躲藏了起来。

果不其然，事发之后大批警察包围住了那里，在简单勘察现场后就立刻把这里的案件跟前几天的碎尸案联系一起。对于南希他们几个在梦境里的遭遇，粗暴认定成了因为遭到绑架虐待而产生的心理臆想，强制通知家长把他们领了回去。并根据笔录中的描述做出人脸素描，对逃走的张杰、甄晓二人发出通缉令。

“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，你想听哪个？”由于感觉气氛过于沉闷，张杰突然间玩起了某个名梗：“选一个吧。”

“哪个我都不想听。”没好气的回应了对方一句，甄晓现在是真的没心思听。身体上虽然没有出现烧痕，但那仿若无数蚂蚁在体表来回攀爬的瘙痒刺痛，让他连集中注意力都异常困难。

“那可不行，整个队伍就咱们俩了，我不跟你商量跟谁商量。”被生死压力搞到神经近乎失常的张杰，强行要说给对方：“知道这一整天老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？你倒好，睡的跟个尸体似的屁事没有。”

撕开自己的衣领，张杰展示着自己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，有些地方甚至都能够看到白花花的骨头径直暴露在空气中。

“那鬼东西跟疯了一样啊！真的是没完没了，只要我稍微合上眼睛一小会，就能看到对方那张烂脸紧贴着我，那些恶心黏液几乎都要涂到我脸上……它就那样对着我笑，真他娘的是有多难听就多难听。

我他妈用了各种方式杀了好几次，甚至都试着学你，把对方从梦里拖到现实来杀……可每次我都比它醒来的晚那么一步，就这样看着它消失不见，然后一闭眼……又是那张烂脸。”

终于找到人能够倾听自己的恐惧，张杰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大一通，尽情发泄着。直到整个人都因为过于亢奋而喘息不止，瘫软在地。

“咱们这波人死的只剩你我……那些剧情角色周围蹲满了警察根本无法靠近，我想救都没有机会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。那俩男孩在回家当天的晚上就一个被榨成了番茄汁，一个被拧成了人肉麻花；南希跟她的那个女孩朋友似乎是被你说过的那枚十字架给救了条命，暂时还活蹦乱跳。”

“剧情角色只剩下了两个……”提取到了某条关键内容，甄晓猛然抬起了头：“还有两个活着？”

在因为误杀队友而被扣除一千奖励点之后，在内心几乎就已经给自己判处了死刑。因为甄晓对于能够救下任何一名剧情角色存活的概率，都不抱希望。这样一来的话，即便能够撑到第七天结束进行任务结算，他也将会因为负一百分而遭到抹杀。

有时候即便希望再如何渺茫，但只要有那么一个可能，就能够让人不顾一切的去抓住。

“我们还有机会！”用力攥紧了拳头，甄晓眼中闪烁着名为不顾一切的眼神。

距离回归时间已经不足二十四小时，以弗莱迪那种残虐的性格，想来大概率会放在最后来解决他们两人。而这期间就存在一个最后的机会：它肯定不会放过南希这位女主角，而在猛鬼街这部电影的最后，也昭示了南希通过坚定自身意志战胜恐惧，把对方给拖到了现实世界。可惜她那位因恐惧而沉迷酗酒的母亲，导致了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。

如果想要反败为胜，就要抓住这仅有的机会，在弗莱迪落入现实的瞬间给予他致命攻击。那么能够做到这点的就只有熟知剧情，可以在现实世界守株待兔的轮回者。

唯一漏洞就在于弗莱迪现在要远比剧情中更加强大，为了不使南希羊入虎口直接被杀，就需要想办法削弱弗莱迪，让他面对女主的时候不那么强。

“现在能够确认弗莱迪可以同时出现在多个梦境之中。”甄晓说出了自己最终的计划：“那我就和南希同时入梦，给对方以支援。想办法把更多部分的‘弗莱迪’牵扯住，然后由你在现实世界进行决定性的攻击。”

掏出左轮手枪看着里面仅剩的三颗子弹，张杰把它们反复磕出、装填，在心里简单复盘了一下计划之后用力合上弹巢：“赌了！”

……

看着夜班保安在更衣间没有醒来的迹象，甄晓继续添加一道绳索之后，朝着对讲机发出了问询：“南希还没有入睡吗？”

“都他娘的给你报过多少次了，等对方躺下睡着，会发信息的。”

“好吧。”把自己身体牢牢固定在跳楼机上面，抱着托张杰改装后的控制器陷入了等待时间。

提到梦境的电影，首先会想到什么？

没错，就是那部大名鼎鼎的盗梦空间。

其中有个理论非常有意思，它阐述了某个猜想：梦境，也就是人的精神是有多层存在的，而且相互之间时间流速并不相同。在各种解读下可以粗暴的分为潜意识、深层意识、生物体的本能意识，以及有些玄乎的第四层。

甄晓感觉有点像是集体潜意识，进入到那里之后想要出来极为困难……真是个完美的陷阱所在。

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，可这个世界最强智慧代表在五成把握的时候都敢带着所有人拼命，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？

就当睡上一觉吧，或许死后直接就回去了呢。

张杰的嗓音透过对讲机显得愈发沙哑了：“入睡吧。”

“收到。”设备开始运转，这个晚上它将永不停歇的帮助客人。

爆燃火焰似乎仍未熄灭，缕缕烟雾从衣物下方渗出，甄晓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身体正在燃烧的刺痛。入目所及，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工厂之内。

欢迎仪式尤为热烈……想必对方也意识到了演出即将落下帷幕。

竟然不是在游乐场吗，那这应该属于第二层。

炙热蒸汽弥散在空气之中，稍微呼吸快一点，就能感受到肺部发出强烈刺痛。

把控制器夹在断臂腋下以空出右手，稍微想了想，甄晓从脚下的杂物堆中捡起了一根废旧钢管来做防身武器。漫步在对方领域之中，他反倒不怎么着急了，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来欣赏周围景致。

铁网廊桥相互交织扩展，到处都是扭曲路径与狭小甬道，即便一眼望不到边界，可仍旧给人一种逼仄感。这里应该就是弗莱迪当年被烧死的地方，用力吸上一口空气，隐隐还能够闻到蛋白质被烧糊所散发出来的臭味。

大量蝇虫从肮脏积水中飞舞而出，似乎想要贴到他的伤口上啜饮鲜血。可惜还未等咬破绷带，甄晓就撬开了附近的蒸汽管道，利用高温蒸汽把它们给杀的一干二净。

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作响的爆浆声，这种心理攻击对如今的甄晓来说毫无用处：“亲爱的弗莱迪，今天招待可不够热情……莫非是因为突然来到了你的家里，让你没时间把裤子穿上？……放心，我不会嘲笑你那因为烧烤而缩水的迪克……哦，冒昧的问一句。那玩意不会因为太过干燥，已经没法硬起来了吧？”

头顶上方的金属支架突然断裂开来，早就绷紧神经严防死守的甄晓瞬间做出应对，扭动着身体翻滚躲避，以防止那些尖锐茬口捅到自己身上。而这次崩塌似乎像是某种信号，整个废弃厂房开始疯狂颤动，就连地面都开裂出了道道沟壑。为了避免自己掉到不知道有多深的下层空间，甄晓只能忍着被烫伤的痛楚，死死抓住周围管线来固定身体。

现在主角可是都还没出场呢，怎么净想着拆台子。

按往常经验，面对这种语言上的挑逗对方早就忍不住跳出来了。虽然弗莱迪那家伙看起来是个人样，但甄晓总感觉它已经彻底疯掉了，别看还能与人进行言语上的交流，但不过是残存的本能而已……也可以说是为了能向猎物更好的施加恐惧，故意表现在外的行为模式。

那么它的本质是什么？一个从地狱回来的恶灵。

但稍微发散一下思维，它真的回来了？

“听说你这次从地狱回来是为了复仇，喔，这个主题真棒……让我猜一猜，所谓复仇实质上是通过屁眼交易求来的仪式？想必你一定为此付出了很多姿势……好好好，转回正题。你，其实并没有完全从地狱里面解放对吧……或许只有如数完成了所谓的复仇之后，才算成功？那作为好朋友，我来帮你加快些进度，不介意吧？”

话音落下，整个厂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。

猜对了！

那么接下来……

彻骨寒意从身后出现，这种能够把人给冻僵的能力再次被对方给使用了出来。仿佛无数的利刃在自己脖颈间来回滑动，刺激的让人头皮发麻。

关节锈蚀肌肉僵化，身体瞬间失去了控制。

跑！

跑啊！

疯狂的给自己做暗示，想要抵消掉这种影响。好在甄晓有过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，内心即便快急的冒火了依然强迫自己把情绪平复下来，逐渐夺回了身体的掌控能力。

冲刺。

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奔跑。

而在此同时，后方也同时传来了沉重的坠落声。其力道之大，把厂房地面都碾压的嘎吱作响，大量金属被撕碎、崩裂开来。甄晓借助拐弯转向的间隙回头扫过，发现一团布满红色阴燃痕迹的焦黑肉块正在紧追而来，从中探出的两根肉柱顶端正挂着其标志性钢爪。

“嗖…哒……”扯碎沿途的蒸汽管道，弗莱迪把它们投掷了出来。

尖锐物挤开空气发出刺耳爆鸣，与对方口中狂笑相互交织。

眼前的一切在精神高度集中下进入了慢放，甄晓控制着身体想要调整方向，可实际上的动作幅度看起来与蜗牛无异。

碎裂金属贯入前方的墙壁之上，激起大量铁屑与灰尘。半截肢体跌落在污水之中，给那些肮脏混合物带去少许鲜红。

左臂齐根而断，甄晓浑身控制不住的打着摆子：“真他娘的好疼啊！”

蠕动肉团步步逼近，钢爪也重新捡起了两根管道。

咬紧牙关捡起掉落在地的控制器，使出了赖驴打滚技艺勉强躲开后续几根投矛，他转身闪入相对来说较为狭小的甬道，想要通过体型优势来尽量拖延。

可刚眨了眨眼，后方敌人竟消失不见了。

“ISEEYoU！”